山里的大集，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村莊時，正式開始了。
清冷了一夜的村莊，仿佛忽然間醒了過來。開場的鑼鼓聲、商販的吆喝聲、汽車的鳴笛聲交織在一起，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們跺著腳、搓著手，圍在小吃攤前，口中呼出的白氣與鍋里蒸騰的熱氣混合著，驅(qū)散了冬日清晨的寒冷。
2024年12月21日，冬至，在門頭溝區(qū)清水鎮(zhèn)下清水村，京西靈山大集開幕。從北京一路西行進山的人們，和從河北出發(fā)、一路東進北京的人們，匯聚在靈山腳下，共同趕赴這一場鄉(xiāng)村集市。
12月21日，門頭溝區(qū)清水鎮(zhèn)下清水村，京西靈山大集開市。新京報記者 周懷宗 攝
連通京冀的山區(qū)
早晨6點多，劉鳳嬌從河北涿鹿縣出發(fā)，翻過北京海拔最高的山峰，一路走省道，大概1個半小時的車程，天剛亮的時候，恰好到靈山腳下不遠的下清水村。另外一位吹糖人的藝人，大概在同樣的時間，從北京市區(qū)出發(fā)，經(jīng)西六環(huán)進入京蔚高速，大約40分鐘后，也到達了下清水村。
12月21日，京西靈山大集上吹糖人的非遺手藝人。新京報記者 周懷宗 攝
這是一場聯(lián)合了京冀兩地多個鄉(xiāng)鎮(zhèn)的大集，京西的清水鎮(zhèn)、河北涿鹿縣謝家堡鎮(zhèn)、懷來縣孫莊子鄉(xiāng)、蔚縣暖泉鎮(zhèn)……
清水鎮(zhèn)位于北京西大門，和河北懷來縣、蔚縣、涿鹿縣等多個地區(qū)接壤，同處在蒼茫的太行山脈之間，永定河從山中穿過，京西古道連通著華北平原和塞北大漠。生活在山里的人們，世世代代往來不絕，并不因歷史的變遷而變得陌生。
在2023年的那場洪水中，最早到達清水鎮(zhèn)的救援隊伍，就是從河北懷來縣進入的。和清水鎮(zhèn)相鄰的許多鄉(xiāng)鎮(zhèn)，都曾經(jīng)伸出援助之手。而當?shù)缆反蛲ǎ彩卿寐箍h的游商，帶著米面糧油和新鮮蔬果，最早重啟了山間的貿(mào)易往來。
在京西群山中，有許多固定或不固定的小集市，趕集的人們來自許多地方，有北京市區(qū)的，也有京西各個鄉(xiāng)鎮(zhèn)的，還有河北各縣的，甚至有人只是偶爾路過，在鄉(xiāng)間邂逅一場小小的集市，也可能會停下來，買一點山里的特產(chǎn)。過去許多年來都是如此，一片路邊的空地，一個村里的小廣場，都可能成為人們互通有無、添置日用品的場所。
靈山腳下的集市
冬天的山區(qū)，早晨格外冷。下清水村的人們依然早早起來，走出溫暖的屋子，打掃干凈場地，重新整理攤位，準備好鑼鼓，扭秧歌的人們開始化妝、換衣服……
頭天夜里刮了半夜大風，早晨起來，風停云散，站在山谷中抬頭遠望，天藍得像洗過一樣，四周的群山、暗色的松柏，和湛藍的天空連在一起。
擺攤的人們?nèi)齼蓛傻氐絹恚贿吂鴼?，一邊打著招呼。大家來自不同的地方，但許多年中，都在同一片山里趕集，總有很多熟悉的面孔。
上午八點半，鑼鼓聲響起，中間的空地上，人們扭起秧歌，宣告集市正式開始。空地一側(cè)，一個小小的“南瓜保齡球”游戲吸引了許多逛集市的人，打成捆的秸稈摞起來，壘成兩個兩米多長的通道，秸稈上放著南瓜、玉米等。通道的一頭站著人，另一頭是碼放標準的白色木瓶，一個黑色小球充當保齡球，只要打倒全部木瓶，就算游戲勝利。不過，很少有人在乎勝負，扔球的姿勢也五花八門，有人擦著地面把球扔過去但并沒有成功，有人像投籃一樣扔球可惜拋出了通道……
寒冷的早晨，最受歡迎的還是各種美食。清水鎮(zhèn)特產(chǎn)的豆腐，與水庫魚燉成一鍋，熱氣和香氣飄出老遠。來自河北蔚縣暖泉鎮(zhèn)的糖麻葉、淶水縣九龍鎮(zhèn)的驢打滾，還有涿鹿縣礬山鎮(zhèn)的肉夾饃、謝家堡鄉(xiāng)的炸油糕，不斷喚起人們兒時的記憶，也上演著一場色香味的聚會。
12月21日，京西靈山大集上聚集了眾多河北特產(chǎn)。新京報記者 周懷宗 攝
洪水后的新廣場
太陽越來越高，一點點逼退山野里的寒氣。越來越多路過的人們停下腳步，加入這個大山里的集會，小小的市場，漸漸有些熙熙攘攘的氣象了。
集市就在國道旁邊的廣場上，沿著河岸一路延伸，細長又有些彎曲。以前，這里并不是廣場，更不是集市，而是一片農(nóng)田，種著蘋果、藜麥、玉米、南瓜、冬瓜等。
玉米是山里的老品種，玉米稈很高，結(jié)出的玉米細長、金黃，有些甚至帶點紅色。藜麥則是新品種，是村里引進的新作物，整個莖葉都是彩色的，到了秋天成熟時，紫紅色的麥穗沉甸甸地垂著頭，一眼望去，一片豐收景象。村里還建了大棚，種各類時令蔬菜，路過的人可以下地采摘……
在2023年的那場洪水中，沿河的土地和道路都消失了。后來，人們重新砌起河堤，填平洪水留下的壕溝，僅半年多時間，就重建了家園。只是多年種熟的土壤再也回不來了，重新修葺的平地不再適合種植，于是這里變成了一個廣場，平時供村民們休閑，定期作為大集的場地。
下清水村原來沒有集市，從農(nóng)田到廣場，從廣場到集市，洪水改變了村莊的面貌，讓這個深山里的村莊，不得不重新尋找發(fā)展方向。村支書王進生有許多新計劃：沿著河邊的廣場，可以定期開集市；而廣場另一側(cè)，沿著國道的民居，則可以改成一個小小的商業(yè)街，借著集市和國道的便利，為村里添一處新的產(chǎn)業(yè)。
集市設置了美食、非遺體驗、特產(chǎn)等不同區(qū)域，圖為非遺體驗區(qū)。新京報記者 周懷宗 攝
冬日里的鮮花餅
新產(chǎn)業(yè)不只有集市，在下清水村后的山谷中，一座現(xiàn)代化的大棚里，種植著許多可以鮮食的菊花。2024年冬天到來之前，第一茬鮮食菊花剛剛長成。
山谷有個名字，“清水花谷”。許多年前，這里原本是一座開采煤礦的山谷，煤礦關(guān)停后，村里修復生態(tài)、整理山林，沿著山谷建成層層疊疊的梯田，種滿鮮花和莊稼，變成了一座農(nóng)業(yè)休閑的山谷花園。十多年中，它已經(jīng)成為京西深山里的景點之一，春夏秋三季各有風景，每年都有許多人進入山谷，為村莊帶來新氣象，也為村民們增添了收入。
洪水之后，花谷中有了新產(chǎn)品——鮮食菊花。深秋季節(jié)，大棚中開滿了紅色、金色、粉色的花，人們可以徜徉于花間，也可以摘下一片，品嘗花瓣的味道。如今，鮮食菊花還做成了鮮花餅等各種產(chǎn)品，在集市上正式亮相，成為村里的新招牌。
從2024年初開始，這個洪水之后建立的集市就固定在每周六開市。一年下來，從只有少數(shù)攤位，到如今擴展成大集，從本地人買賣貿(mào)易，到北京河北的商販、手藝人們聚集，集市漸漸成為京西深山中溝通京冀的橋梁。而隨著京蔚高速即將實現(xiàn)全線通車，未來或許會有更多人匯聚在這里。
在清水鎮(zhèn)，許多新的活動還在不斷開啟。比如這個冬天，靈山上的“北京雪鄉(xiāng)”可能會成為冬日休閑新的目的地。而在下清水村，王進生也在思考，一個定期開市的大集會給村莊帶來怎樣的變化？村莊除了提供山鄉(xiāng)特產(chǎn)和田園情懷，還可以為趕集的人們準備些什么？王進生和村里人已經(jīng)在花谷中種滿了油菜花，明年開春時，那里將是一片花海；他還想著，如果把大棚改成暖棚，趕集的人們就能在冬天看到盛放的鮮花了……
新京報記者 周懷宗
編輯 劉夢婕 校對 張彥君
